【最后的火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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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拥抱小望,也是最后一次有机会全力拥抱他,心中只有无限的爱惜。除了在他耳边细喃“愿上帝保佑你,愿上帝保佑你”之外,说不上其他的话。睽违一年,他显得胖了,脸白白圆圆的,戴着一顶绅士绒帽,穿着西服,旁边跟着总在笑眯眯、蹦蹦跳的儿子。我那时正与小张在秘书室谈话,小望一下子出现在门外。他先是合十,然后很快地轻轻提一下他的帽子。我们都惊呼“小望!”。
今年,两度自印度回来,我都写了信给小望,谈了我在印度朝圣的一些感想。虽则过去的印象告诉我,他对灵性的事并不感兴趣,但我除了谈这方面的事,没有什么值得深谈了。
在第二封信中,我告诉他有位印度圣人将于九月中旬到意大利讲经,共修十天。如果他感兴趣,我们可以找机会靠近一下这位圣人的光辉,领受他的祝佑。小望没有回信。
自意大利回来不久,就有了这次的相遇。他好象也有许多话想和我说。我挽着他的手臂回办公室,等不及坐下来,两人同时说话。我说:“小望,如果我们认同这个身体是我们自己的话,我们会很痛苦,因为物质世界的一切会坏会寂灭,而这就是所有这个世界的痛苦来源。我们有更高贵永恒的灵魂,那才是真正的我们自己。”他的手拍拍膝盖,声音柔弱地说:“对,对,这就是最近我所领悟的道理。这个世界的物质、人的生命太不可靠了,只有精神才有出路。或许我只是比大家早走一步,人人迟早还得走这步的。”“噢!”我说:“太好了,你已经抓住这个意思了。”我俩作了会心的微笑。我望住他的眼睛,想找出一点光芒,但眼珠已经显得异常地漆黑,没有惯常的光泽,如一口古井那样,见不着底。
我接着简短地告诉他我跟师父学修行的事。他热切地说:“我想印心,我想我的太太也来学静坐,我到你家找你。”正其时,又有人进来找他。在离去之前,我俩又同时说:“我给你打电话。”
我心中很感动,也十分欣慰,小望愿意让上帝的力量来帮助他了。等了数日,不见他来电,我写了一信并印了些材料,托小张送至他家看看他,才知悉他于翌日再度送院急诊。
两星期后的一个下午,在走廊上听到他已在医院与世长辞。
望太太后来告诉我,他在院中经常说:“快点把身体养好一点,出院去找小苏,会打坐毕竟挺好的。”
以人间的角度,我们心中痛惜他离开了这个身体。当我们细嚼“他走了”这句话,就会发现其实我们的祖先老早就明白人死去只是灵魂脱离这个肉身而去。弃如敝屣,肉身就如一坯黄土那般死寂了。身体得以走着、生活着,完全是因为这个灵魂主人居住在里面的缘故。主人一旦走了,四肢便麻木不仁了。
世人往往疏忽了养护主人,只晓得努力去保养无常的身体,注意物质生活的舒适,而事实上,忧虑、痛苦、疾病和死神依然困扰着我们。
印度有一则故事:有一个人想寻找解脱之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问。那人告诉他,明日某时某地有个葬礼,他可到那个地方看看哪个人头上有光,那人可以替你解开生死奥秘之谜,他可以当你的老师。第二天他便依时参加葬礼。到了那儿,看到每个人头上都发光,还是没有找着哪个人才是他的老师。回来问那个人,那个人笑着说:“的确如此,当人面临死亡那一刻才能领悟到人间的生死无常、生离死别是真理。但又有几人能抓住并继续追寻真我的本来面目呢?”(